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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

—体会过绝境,才会知道生存的不易—

随后的事实证明,上天还是非常眷顾萧暄的。大年过后没多久,我还没去给柳小姐“看病”前,王府就传来了消息,说英惠县主柳明珠小姐,发水痘啦。

我开始还以为这次又是柳小姐的什么新招,直到萧暄宣布王府戒严,又派人把觉明送到我这里避痘,我才知道这次是来真的了。柳小姐嚷了几个月的狼来啦,这下狼终于真的来了。

我从云香那里得知谢家的孩子以前都出过水痘,这才放心地去王府。

燕王府愁云密布,管家见我来了,几乎老泪纵横:“敏姑娘你来得正好啊,我们正要派人去请你呢。”

我安抚他:“李伯你别担心,我都知道,带我去看柳姑娘吧。”

李伯却把脚一跺:“柳县主她死不了!是我们王爷,他也发热了!”

我大吃一惊:“你们家王爷也病了?”

这个柳明珠简直是个瘟神!

李伯拉着我匆匆去了萧暄的卧室。我一迈进去,浓郁的药气扑面而来,熏得我倒退一步。房间里一片昏暗,隐约看到萧暄躺在里面的床上。

“开扇窗户透个气吧。”我皱着眉往里走,一边吩咐管家。

萧暄似乎睡着,脸色潮红,人又瘦了些,双颊微陷。他倔强的唇紧紧抿着,眼皮下的眼珠不停地转动,显然在做梦。我看着他睡梦里显得有些稚气和脆弱的脸,心里不仅泛起一阵柔情,轻轻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。

呵,还真有点烫呢。

我低头给他把脉,不经意看到一双寒潭深涧般的眼睛。

“你醒了?”我轻声说,“你发烧了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萧暄想坐起来,我扶着他的肩又把他按了下去。他笑了笑,没有反抗。

我低下头絮絮说:“毒没有发作,你也不像出水痘的样子,我看你是太累了。我知道你事务多,可是铁打人也要休息。我同你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,健康是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事。你现在年轻,加上底子好,很多病挺挺就过了。可是身子到底是亏损了,等到大病来时……”

啰唆了一大通,那个家伙一点反应都没有,我狠狠瞪过去,萧暄正一脸温存怜爱地凝视着我笑着。

我一愣,猛地缩回握着他的手:“笑什么笑?小心到时候你打江山别人坐江山,你就在地下哭吧!”

萧暄笑着拉我:“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,张口就咒我。你说,我的病是不是你背地里咒出来的?”

我笑骂:“我要咒你,你就该得天花,生一脸大麻子。”

萧暄挑眉:“我成大麻子,你会嫌弃我不是?”

我反应比他想象的灵活,反唇道:“你是麻子还是瘸子,关我什么事?”

“没良心的!”萧暄笑,手却一直紧抓握着我没有放。

我们这样静静坐了良久。窗外清冷的风偶尔吹来几缕,冲淡了浓郁的药气。萧暄体力不支,有点昏昏欲睡,可非要强撑着。我觉得他那样子可爱极了,一点没有人前时高傲精明又好强的模样,耍赖,撒娇,十足可爱。

我在不知不觉中把声音放得分外柔声:“你还是再睡一下吧,我去熬药。”

“别,”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,“叫他们去熬药,你再坐一会儿吧。”

我轻笑,点头妥协:“那我再陪陪你。”

萧暄听到我的承诺,绷着的弦似乎松了点,慢慢的,终于进入梦乡。

我坐在床边,注视着他的睡脸,心里感觉到一种非常难得的安定和满足。他一直握着我的手,手心出了汗,我一直没有动,没有动,直到趴着睡着,直到再次醒来。

是萧暄叫醒的我:“你怎么在这里睡,不怕着凉吗?”

我迷迷糊糊地坐起来,神啊,两个手臂全部麻痹,好像长在别人身上似的。

萧暄低声笑着,帮我揉胳膊。他脸上出了一层薄汗,被烛光一照,折射出柔和的光芒,那轮廓深刻的五官显得特别精致。

我看着,不禁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。微凉,热度是褪下来了。我松了一口气。

这才发觉萧暄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,两张脸凑得极近,近到我可以从他眼睛里望到我的影子。然后那双黑耀石般的眸子越靠越近,越靠越近。

我中了蛊般地闭上眼睛。鼻息拂面那一瞬间,我的心猛地一紧,偏过头去,一个柔软的东西轻印在脸颊。

似乎有电流字被触碰过的地方传来,电得我浑身一麻,神志恍惚。也几乎是那一瞬间,我挣脱萧暄的手跳了起来,“哐当”一下撞倒了床边的矮几。

佣人听到声音,走了进来:“王爷有事吩咐?”

萧暄脸色铁青,没好气:“什么吩咐都没有!该干吗干吗去!”

我却叫起来:“等一下!我,我该告辞了!”

萧暄看向我:“你要走了?”

我受不了他逼人的目光,别过脸去小声说:“天色晚了,云香还等我回去吃饭。你……你好生休息。我改天再来看你。”

萧暄抿着唇一言不发,这是他典型的生气的表现。不过他还病着,大概没力气吵架,只冷冷地哼了两声,说:“路上小心。”

然后被子一掀,翻身又睡了去。

赌气起来还活像一个小孩子。我看着他的背影啼笑皆非。

结果神情恍惚地回到家,才想起今天自己是去看柳明珠的啊,现在人都没看就回来了。于是第二天派人把我精心研制的膏药送了过去。

过了几天,柳明珠的贴身丫鬟带着一盒子珠宝作谢礼,说是我送去的膏药非常管用,擦了就不痒了,而且一点疤都没留下。柳明珠感激得不行,只是身体还弱不能亲自来道谢。

我客气了几句,收下了那一盒子珠宝。

那叫碧月的丫鬟说:“我家郡王思念县主,派人来接县主回去。”

“要回家了啊。”那萧暄不是大大松了一口气,终于送走一尊瘟神,还不烧香感激祖宗保佑。

碧月一脸谄媚道:“所以,还有一事求敏姑娘。”

我掂了掂手里珠宝盒子的分量,果真天下没有白吃的饭。

“我家郡王年纪大了,患了腿疾,每逢冬时疼痛难忍,彻夜难眠。郡王请了大夫但是久治不愈。如今听闻姑娘妙手回春,想请姑娘前去看一看。”

我问:“你们家可是在赤水城吧?”

碧月点头。

“那里在南天山脚,北临戈壁,离西遥城有千里之远呢。”

碧月到底是大丫鬟,说话拿捏有度:“姑娘是觉得太远路上又不安全吗?我们县主的意思是请姑娘与她同路回去,有侍卫随行安全上大可放心。而且姑娘用度上一律与县主相同,绝对不会吃苦的。”

话虽然这么说,可这雪还没化的大冬天千里迢迢旅游,再怎么也不是享受的事。

碧月是有备而来,看出我的犹豫,笑道:“姑娘想必还不知道吧。咱们赤水城的那片山上每年都会有玉龙雪莲开放。据说那可是解毒疗伤的圣药呢。”

我的眼皮跳啊跳。秋水姑娘笑啊笑。外面风雪大作,天山上的雪莲悠然绽放。我的内心沸腾如岩浆。

萧暄的烟花三月还没解呢,雪莲可以抑制毒性吧。

“我去,”我点头,“你们什么时候动身?”

秋水喜笑颜开,赶紧给我行礼:“姑娘放心,一切都有我来安排。”

出发时间定在五日后。我去向萧暄辞行,到了王府,李伯告诉我说,台州一带有流寇屠杀村民,王爷去视察了,要好几日才能回来。

正失望着,看到宋子敬下马而来。

“听说你要随英惠县主去赤水?”他一上来就问。

我点点头:“我要去采雪莲。”

宋子敬说:“干吗亲自去?叫人去给你带回来不就行了。”

我摇头:“雪莲采下三日枯萎就形同废物,我得亲自去,摘到雪莲后立刻加工制作。”

宋子敬还有话说,我一笑:“子敬哥,你放心吧,我同柳小姐一路很安全的。云香她们跟着我,生活上你不用担心。”

宋子敬无奈一叹,伸手轻摸了一下我的头发:“路上要小心。”

我大力点头。

宋子敬说:“我等你早日平安回来。”

我没见到萧暄,心里当然是失落的。柳明珠临走没见到她的燕王爷,也是一脸失望。我同她共乘一车,见她整日捧着一本小资诗词,眼神幽怨,眉头紧锁。唉,爱而不得的滋味我早尝过,这时看她这么忧伤,也非常同情。古今中外,女人伤情都是一个模式,人人胸口有一堆玻璃渣滓,运气好的遇到个男人帮你拼凑好,运气不好的只有自己动手DIY。

我实在受不了柳小姐一分钟一声叹息的频率,同她说:“你若真喜欢他,就直接同他说。他若也喜欢,那皆大欢喜;他若不喜欢,你赶紧收心重新找,别耽搁青春。你有才有貌有家事,完全可以嫁个好男人。”

柳小姐一愣,仔细想了想,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。

她小声说:“我自然觉得我才貌出众,他身边的女子就我最出色。可是他总对我敷衍了事,并不回应。男人啊,女人觉得好的他未必觉得好,真是搞不懂。”

我笑:“也许是缘分没到。”

柳小姐哀怨地问苍天:“缘分真的等得到吗?”

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
因为大雪未化,从西遥到赤水,我们一共走了十天。菩萨保佑,这一路除了一次车轱辘陷在地里外,一切平安。别说土匪路霸,连流民都没见到几个。只是野外雪地景色千篇一律非常单调无聊。

我这次出门,本来计划只带桐儿。云香知道了来我这里大哭一场口口声声说我不要她了,我哭笑不得只好把她也带上。也好在带了她,柳明珠自从和我谈论了爱情观后,放下了架子愿意和我们一起玩了,于是我们这四个女人便组成一桌麻将打发时间。

都说麻将赢新手,柳明珠人又聪明,什么清一色什么杠上开花,赢翻了天,我们三个输得摘头花。她赢了钱,心情大好,连说:“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,看来不错呀!”

我无不悲哀地想:可不是吗?当初张子越结婚的时候我就该去买体育彩票的。

柳明珠经过这一路同我们“嘻嘻哈哈”地玩耍,人开朗随和了许多,那些诗词偶尔也念,见我们没一个听得懂,干脆丢去一边听我说杂闻趣事。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,老成矜持也是强装出来的。现在抛去顾及和束缚,渐渐展现她天真烂漫的一面。

就在我输了精光又慢慢赢回二十两碎银后的第三天,我们终于到达了赤水城。

巍峨群山如巨龙俯卧大地,遥望山顶白雪皑皑,云雾缭绕,看不真切。

有别于用做军事的西遥城,赤水城虽然有着高大坚实的城墙和宽深的护城河。但是城市本身依山傍水,山灵城秀,建筑都较精致小巧,来往的士兵也没有西遥城密集。相对的,是满大街熙熙攘攘的游人和商贩,红发碧眼高鼻深目的人也不少,这让我几乎有回到了台州的错觉。

柳明珠告诉我:“赤水虽然不是军事城,但是往返北辽到盆地做生意的商贩都会经过这里。从我们这里翻山比较容易。今年我们这边雪比往年少,路比以前好走,所以比往年还要热闹。”

昌郡王是个胖胖的大伯,年轻时的风流影子已经被身上的脂肪排挤得差不多了。他亲切接见了我们一行,慎重谢过我后,又叫人送上珠宝无数,然后将我们安置在他女儿的隔壁院子里。

我随后就知道为什么郡王为什么这么心宽体胖。郡王府家的厨子是南方人,做得一手极好菜肴。我在京都时是吃过宫宴的,觉得这大厨水平比御厨丝毫不差。

那晚上一顿洗尘宴吃得宾主皆欢。郡王妃已经去世多年,大伯没有续弦,膝下只有柳明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,自然希望她嫁个好人家。所以席间免不了旁敲侧击地问我萧暄的喜好,身边是否还有其他女人等等。

我心想你面前不就坐着一个吗,可是嘴上还是说:“王爷醉心公务,心无旁骛,也没听说他有什么红颜知己。”

大伯连连叹气:“年轻人啊想要干一番事业是好,可是成家立业,先成家再立业嘛,就和打仗一样,有个坚实稳定的后方,才能在前方冲锋陷阵不是?”

我干笑着说是是。

柳明珠红了脸:“爹,你少说两句。这事我想清楚了,得之我幸,不得我命。天下又不是只有燕王爷一个男人了。”

大伯拍大腿:“你知道什么?天下男人多,可是就连那太子都比不过燕王啊!那样相貌才情,天底下能找得出几个?”

柳明珠直着脖子红着脸:“我管他天上人间几回闻,我现在只想找一个疼我对我好的。燕王是好,可是他明摆着没把我放心上,我硬送上门也不过是去受闲气。爹你忍心?你忍心看我被丈夫冷落独守空闺?”

大伯颇感无言,想了半天,只有一声长叹。

柳明珠抹了抹眼泪,坚定地说:“我才不要作践自己呢!”

这英惠县主终于有了点英惠的样子。

次日,我给昌郡王看脚病。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。他年轻时一次打猎摔断了腿骨,骨折严重,接起来后行动虽然不至于不便,但是一旦天气阴冷就会疼痛。

这种不是吃一服药就可以治的拉肚子,而是需要好生调理。我看在他赠与重金又派人去采雪莲的分上,也十分严肃对待他的老寒腿,研制了好几种药。有用于浸泡,有用于按摩,有用于湿敷,然后每三日扎针走穴一次。

不论行针还是按摩,当然都是我亲自伺候。我一个小姑娘给一个大伯揉腿再怎么也有点不雅,好在柳明珠每次都陪同,在一旁观摩学习,打个下手。半个月后,我就只用行针,改由柳小姐亲自来为他爹按摩尽孝。

昌郡王的脚渐渐好了起来,不那么疼了,走得跑得跳得了,于是是对我赞不绝口,又是送珠宝绸缎又是给我题字写匾。大伯这么实在,让我挺不好意思的,毕竟也不是什么大病。

昌郡王派去采雪莲的下人回来报告,说今年到处大雪薄,雪莲都还没开。

我不由失望,北国的春天就快来了,到时候雪莲就更不开了。大伯安慰我,又派人再去更冷的地方寻找。

就在这批人出发的第四天,我收到了一封书信,一封来自燕王的书信。

他居然会给我写信,哪根筋不对了?我纳闷地展开:

“小华,你跑那么远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,你最近越来越无法无天了!”

诶?

我凑近仔细看,没错,是萧暄这家伙的字。个大饱满,力透纸背,白纸黑字非常醒目。

“什么地方不好去,偏偏去赤水?那地方今年不安稳。北辽在往那调兵,你赶快给我回来!否则仔细你的皮!”

我瞠目结舌,白痴都想象得出这个家伙写信时火冒三丈的样子。

事情真的这么严重了,战争要打起来了?

送信来的是阮星小弟弟,他严肃地同我说:“那批辽军前日里突然在戈壁里失去了行踪,王爷非常担心,要属下务必把姑娘带回去。”

我往好的方面猜测:“也许他们在戈壁里遇到了不幸?”

阮星不由失笑:“那可是五万大军。”

我耸耸肩:“我没打过仗,不过我知道军队数目水分有多大。有六万人就不错了。”

阮星说:“可是赤水守卫军不过一万。”

我忐忑不安地去找昌郡王。他老人家胖得像佛,做事也像佛,凡事都高高挂起,除了嫁女儿外什么都不大关心。不过他这次也得到了萧暄的信,终于紧张起来。赤水不是军事要地,又有天险,多年来一直很和平安稳,如今这战火要烧到家门口,他连个准备都没有。

我们倒可以拍拍屁股就走,可是满城的百姓怎么办?五万人在这时代,是个大城啦,全体迁徙你当是冰河时代?

我这颗没有军事才能的脑子在这个时候特别痛苦。昌郡王平日里一副糊涂样,现在也不得不清醒了,立刻做决定:“还请敏姑娘带着小女先走……”

话没说完就听柳明珠一声叫:“爹爹,你呢?”

昌郡王苦笑:“我是一城之主,当然要留守这里。”

柳明珠一愣,继而掩面哭了起来:“娘亲死得早,爹爹和女儿相依为命这么多年,如今爹爹要女儿舍弃了您独自去求生。这等不孝不义的事,我做不出来!”

昌郡王浑身一震,同女儿两个人抱头痛哭。

我和阮星面面相觑。这父女俩真该去演情景喜剧。

他们哭起来就没个停,我不得不插口:“郡王,县主,事情还没坏到那地步,先别忙着哭啊。与其在这里哭,不如想个两全的法子。大雪封了东面的道,王爷的援军一时到不了,咱们可以先自救啊。”

昌郡王回过神来:“是啊!练兵千日,用兵一时。我这就去部署。”

我又对柳明珠说:“我知道县主不忍离开父亲,可是您留下来,郡王在前方总免不了顾及你的安慰,碍手碍脚。你不如同我先走,去山那头躲一下。”

柳小姐关键时刻脑子突然不灵光,革命义士英勇就义一般斩钉截铁道:“我要同爹爹同生死!”

祖奶奶啊,这是用孝顺心感天动地的时候吗?我同阮星私下达成协议,关键时刻她再反抗,干脆一掌打晕扛着走好了。

我们本来计划当天就动身,结果行李收拾到一半,突然刮起大风,下起了雪。

天要留人没办法,只好呆了下来,心里安慰自己这天气辽军也走不了路。

没想这雪一连下了四天都没停,第四天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,突然桌子板凳一阵抖,地板似乎在移动。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地震,吓得肾上腺素猛增。可是柳家人却一脸平常,说今年冬天已经震过几次了,好像是什么地龙翻身,不是大事。

我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多心。

结果第二天传来消息,说是进盆地的那段山路发生雪崩,把路给堵死了。昌郡王派出的粮队正带着粮食过关口,结果被堵在了那头,也不知死伤如何。这显然是昨天的地震引起了山里的雪崩。

阮星收到飞鸟传书,告诉我说:“王爷非常担心姑娘安危,要我尽早带你回去。”

我说:“他愿望是好的,可是也要考虑实际。我们现在能往哪里走?”

那日晚上,柳明珠跑来敲我的门。

她忧心忡忡地问我:“如果仗真的打起来了怎么办?”

我苦笑:“逃命呗。”

柳明珠愁眉苦脸:“我看过那么多史册传记,破城亡国的女子一旦被擒,等待她的命运真是生不如死。我已下定决心,如果落入辽人手里,一定立刻自刎。”

乖乖,真是书看太多脑子糊涂了。我忙安抚她:“不要想那么多,大不了在脸上蒙一张帕子。”

柳明珠烦恼得睡不着,我便干脆叫她抱个枕头过来同我聊天好了,云香也过来凑热闹。外面大雪纷飞,里面三个女孩子挤一张被子说悄悄话,“嘻嘻哈哈”之间,把连日来的担心忧愁冲散了一点。

云香问我:“姐,辽国为什么不去攻打西遥城,而来打这里?”

我想了想,说:“西遥是燕地首府,又是军事重地,岂是说打就可以打过去的?赤水近边界,北临戈壁,没有其他城池缓冲防御,而南则是一条通往内地的要道。占据了赤水,燕地的边防告急。”

柳明珠面露赞许之色,连连点头。

云香又问:“那为什么以前不攻打,而城里防御这么差。”

我转向柳明珠。她很无奈地说:“古来自有惯例,炮火不攻通商之城。再说,辽军要过来得穿越戈壁,那里环境恶劣险象环生,方圆千里寸草不生,夏天酷热冬天大雪。今年巧在偏偏戈壁落雪不多,辽军既可行军又可化雪充做水源,所以……”

我接上:“京都权利人事变动,让王爷忙得焦头烂额,也没想到辽军这次会在冬天来袭。”

云香想了想,很坚定地对我们说:“姐姐们别怕,我相信王爷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,也许明天援军就到了呢!”

我笑笑:“希望如此吧。”

我们又闲话了几句,挤在一起睡着了。

似乎才闭上眼,我就被一声“轰隆”巨响惊醒。张开眼,外面天正蒙蒙亮,云香和柳明珠还挤在一旁熟睡。我披着衣服爬起来,往外走去。还没走到门口,又听到远处传来“轰隆”的一声,大地在颤抖。

推开门,冰冷彻骨的风猛地灌了进来,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这次可不是地震。那呐喊和惊叫声似真似幻,只有传到鼻端的火硝气息才是最真实的。

我转身回屋,奔到床前摇醒云香和柳明珠。

“快起来!仗打起来了!”

云香迷迷糊糊地揉眼睛,还是柳明珠反应快,脸色刷地一片苍白,鞋也顾不得穿就跑了出去。

我忙叫:“你要去哪里?”

“去找我爹!”

“哎你站住!”我赶忙去拉住她,“你爹现在肯定在外指挥抵御,你这一去不是给他添乱吗?”

柳明珠慌乱无主,眼睛里盛满泪水:“怎么办?我们怎么办?”

我拉她回屋,给她披上衣服,冷静道:“先镇定下来,我们收拾好去正堂。你把家丁都聚集起来,要他们随时做好撤退准备。我去找阮星。”

“我在。”阮星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。他不方便进来。

我立刻问:“外面怎么样了?”

“辽军大概是半夜里到的,那时风雪未停无人注意到。天微亮时他们已经潜伏得极近了。”

“守得住吗?”我的心绷得紧紧的,柳明珠也死死抓住我的手。

阮星低声说:“城墙坚固,目前形式尚好。”

柳明珠大松一口气,又说:“万一围城怎么办?东边大雪还要封好久,城里准备仓促储备不多,最多支持两个月。”

“足够了,”我安慰她,“两个月的时间能够从西遥到京都了,王爷不会赶不过来的。”

阮星点头:“王爷已经带军赶来。”

我突然想到:“他派军还是他带军?”

“亲自带军。”

“这,这,”我实在吃惊,“李将军他们呢?他怎么亲自来了?”

阮星说:“因为这次是辽卫都王带兵实力不容小觑,而赤水不能失守。”

我心里乱成一团麻。千里迢迢万里冰封的带兵打仗,他的身体受得了吗?

阮星一本正经道:“姑娘放心,阮星受王爷嘱咐,会视死保护您的。”

柳明珠听了,疑惑地望我一眼。

都这时候了我才没心思同她解释,赶紧催促大家换衣服。

我留柳明珠布置王府,带着云香随阮星出去看看。

城还未破,可是满大街尽是惊恐奔走的百姓,丢弃的物件随处可见,到处有哭喊爹娘的孩子。雪虽已经停了,可是刺骨的寒风依旧强劲,将我吹得摇摇欲坠。

昌郡王带兵在城墙上抵御外敌,我们只见到了他的一个手下。那校尉告诉我们:“辽军攻城之势并不凶猛,其意还在逼我们投降。”

阮星还略带稚气的脸上一片高深:“他们远涉而来,人疲马倦,粮草运输也不便。而王爷赶来只需要十日。辽人这般胸有成竹,到底在想什么?”

我也疑惑:“这自负得没道理。莫非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情况?”

“那卫都王历来自负强悍,这是他的作风。”

我翻白眼:“关他什么事,这么大规模的仗,得辽国皇帝下指示才能调军吧。不清楚那皇帝在想什么。”

回到王府,柳明珠正在烧香祷告,我没有打搅她。王府的书房里有个沙土制的赤水区域的地形,我便请阮星给我解说战势。

城三面被围,南面唯一的生路也被雪崩阻断,我都怀疑那雪崩是不是辽军有意为之。赤水以西是秦国。秦国多丘陵少平原,物产贫瘠,政治又腐败,积弱已久,生产力发展水平同其他三国远不在一条水平线上,全靠依附邻国度日。这么一块鸡肋,周围三国都有吃的意思,却没有吃的动力,一直这么不咸不淡地拖着。

如今辽攻燕地,他们肯定是做缩头乌龟关门不闻不问,南边赵党更是恨不能派兵增援辽军才不会施以援手。离国呢?太远了,放只鸽子飞过去这满城的人都饿死了。

我想到这里,不由失笑:“谁想出的炮火不攻商贸之城,我们君子对方就小人。萧暄啊萧暄,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。”

阮星不由为上司辩解:“赤水一直有天险守护,今年情况特殊。”

我始终觉得如今这局势说不出的怪,可就是说不出了理所然来。

忙了一通还是没有头绪,一天下来帮着柳明珠整顿王府,慰问百姓,倒是累得像只老狗。百姓家里粮食都不算多,好在官府粮仓尚满,乡亲们的恐惧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城外。

这才过了几天担惊受怕的日子,柳明珠就憔悴了许多。她拉着我的手,诚恳地说:“小敏,好在有你在这里同我做伴。”

你做县主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时候我没享受到,外敌攻城略地城内受寒挨饿时我却来共患难了。我倒宁愿希望我不在这里,可我有选择吗?

我苦笑,拍了拍她的手。

我回来后累得说话都没了力气,只吃了几口饭,草草洗了头脚倒在床上,很快就“呼呼”睡去。城被围困的事一点都没有影响到我的睡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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