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窃国者诸侯5

楚肆随口一番话下来,就连那些接受能力更强的直播间观众都难以置信, 被他扒了个底朝天的小太监看向他的眼神就更加惊骇欲绝, 简直像是白日里见了鬼。

“怎么我说的不对吗”

楚肆眉梢微挑, 表情被隐藏在面具下,倒是显出几分莫测。

“不不不,殿下明察秋毫,所述无误。”

小太监忙不迭应喏,一些莫名的小心思也在心中浮动起来。

看来这位五皇子殿下似乎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简单,自己说不定是抓住了另一个机会

他滴溜溜转动眼珠子, 原先的失望和懈怠一扫而空。想起以往听闻过的前辈故事,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。莫非自己也有机会走到那一步, 成为史书上那些呼风唤雨的大太监

这样想着, 他毫不犹豫做出了抉择。

成功收获一枚狗腿子的楚肆可有可无地点点头,对此毫不意外。

虽然从前的他更倾向于暴力说服,物理服人,能动手绝不bb,但如今在小世界里力量受限,他也只能暂时开动一下自己的脑袋瓜了。

一路向着分配给他的寝殿秋芜殿而去,楚肆随口问了一些问题, 新上任的狗腿子张敬忠毫不隐瞒, 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,因此楚肆很快便对这座皇城的基本情况有了了解。

“对了,你认得这个标记吗”

突然间,楚肆想起了原身记忆之中那伙屠杀了整个薛家庄的骑兵, 还有他们身上那明显是制式装备的军刀。

可能是临死之前的记忆太过深刻,那柄砍在原身身上的军刀每一缕花纹都在他记忆中纤毫毕现,包括上面的特殊印记。

楚肆按照自己的记忆描述出来,原本也没指望得到解答。不料张敬忠听后却惊呼一声,笃定地说道“殿下,倘若奴婢没有记错的话,这是北焰军中的制式军刀”

“北焰军”宫室内烛火摇曳,跃动的火光映照在薛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,照进他黑沉沉的眼眸里,却驱不散四周的寒意。他重复一遍,“原来是北焰军。”

“北焰军,是大魏的三大强军之一,直属于皇帝掌控。其军主贺英更是皇帝最忠实的心腹。”坐在他对面的楚肆一字一句说出了几乎整个大魏众所皆知的事实。

薛海的心直直往下沉,脸色木然。看来自己的确是碰到了最坏的结果。

尽管其中还有可能有其他内情,但牵涉到北焰军,也就意味着对上了皇帝。而对付一个皇子,和对付皇帝本人,两件事的难度显然不是同一个量级。

想到这里他看向楚肆,突然有些后悔一时冲动答应了偷梁换柱的计划,倘若发生什么意外,岂不是白白葬送了这少年的性命

但想到那场印刻在记忆中的大火,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尸体,他心口就好像也燃起了一场火,越烧越盛。

薛海不甘地低咒一声,一拳砸在桌案上,艰涩开口“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去调查,至于殿下你,千万不要被人发现,不行的话就”算了吧

一个木匣子突然被推到他面前,少年白皙的手掌轻轻将木匣打开,声音平静“这个给你。”

木匣之中,赫然是一份全新的身份文书,与薛海同龄,名为徐庸。文书内容无比详实,找不出丝毫破绽来。还有一份特殊的军令,那是一份调往北焰军的军令。

徐庸想不到薛海就是徐庸,魏厉宗的绝对死忠,杀人无算的头号鹰犬我早该想到的〗

楚肆看着突然开始喧嚣的直播间,微不可查皱了皱眉。

这些家伙成日里在自己眼前胡乱披露消息,泄露未来之事有时候他才刚刚开始谋划,就已经知道了未来的结果。不知平白让他少了多少乐趣

这种另类的苦闷真是无人能够理解啊orz

引起一波热议的薛海此时却是仔仔细细看着面前这份身份文书,上面所记载的年龄体貌都与自己完全一致。显然是一个精心伪造的假身份。还有那道军令薛海霍然抬头,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的少年。

融融烛光之下,身形单薄的少年身披一件雪白外袍,脸上还带着薛海用剑削出来的那个木质面具。他姿态从容,明净剔透的眸子里映出幽幽烛火,和薛海那张满是惊愕的脸,一抹笑意噙在他唇边。在此时的薛海看来,却莫名平添了几分神秘气质。

“你你是怎么做到的”

哪怕他见识再短浅,也知道这样一份无缝的身份文书和军部调令绝对不可能那么简单。薛海心中第一时间涌现的便是担忧。毕竟对方若是因此身份暴露,绝对十死无生。

“这个嘛,其实也不难。”

楚肆轻轻向后一靠,雪白的衣袍沿着椅背滑落,他身体自然放松,一只手轻轻在桌案上敲击着。

“所谓御下之道,不外乎施恩、舍利、降威。”一阵微风自窗缝里穿进来,烛火猛然摇曳,少年的面孔在晃动的烛光与阴影中看不分明,声音平静如昔,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,这世上九成都是俗人,有人争名,有人逐权,有人恋色,有人贪财。”

“对这些俗人而言,笼络人心无非威逼利诱而已。只要能找到这些人所嗜之“利”,再捏住其破绽把柄,自然无往不利。”

“最后那一成无欲无求之人,则可以恩惠笼络。”

至于那些威逼利诱不改其色、施恩舍惠不乱其心的真正圣贤,在如今这万马齐喑的朝堂之中,恐怕毫无立锥之地。

说到最后,少年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,语气轻描淡写“只要找到对应的人,身份文书和军令自然不值一提。”

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,但薛海却绝不敢忽略其中的繁琐和艰辛。

他彻底怔住,目光呆呆凝视着楚肆,整个人都好像掉进了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里。

半晌,他紧紧握住那份身份文书和调令“放心吧,后面的事交给我。”

楚肆放下酒杯,眼眸弯弯笑起来,依旧是轻描淡写地点头“好啊,我相信你。”

至于他是如何完成了这一系列在薛海看来不可思议之事,一切还要从头说起

楚肆回归当日的言行成功让二皇子对他避之不及,流传出去后,宫廷内外不少暗中观察的人对这位五皇子又看低了三分。

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太子,在外吃了十年苦,负伤毁容,储君之位也被剥夺,却还只一心惦记着一点黄白之物,一副暴发户土老财的嘴脸。这怎能不让人嘲笑他的软弱无能和无知浅薄

不久后秋芜殿中更是流传出来一则消息这位五殿下居然不识字已经15岁的年纪,却还要同那些小皇子一般启蒙

顿时所有人都对他失去了兴趣。

论势力,五皇子的外家当年的镇国大将军府早已风流云散,他一个人势单力孤,就连打赏下人的钱都要厚着脸皮靠二皇子接济。论个人才华,一个不识字的睁眼瞎能懂什么论皇帝的宠爱,在五皇子这里更是一点也看不见。

如此一来,还有何必要关注于他

于是,短短时间里五皇子就从热议的话题变成了皇宫中的小透明。

而五殿下本人也非常乐意这样的变化。

每个世界的文字语言都有不同,知识体系也会发生变化,说不定以后还会遇见更加神奇的世界,连某些物理化学的常识都被颠覆,他早已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。

这次附身的原身阿久不过是个农家少年,于是楚肆也有幸做了一回文盲。幸而他冒充的身份从小在北元为质,不识字似乎也合情合理。

当然皇帝和朝臣们若是有心,以往自然会多多探听五皇子在北元的情况,说不定会对其有所了解。

只是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所有情报都否定了以上猜测。楚肆利用不识字的事实,消除了几乎所有人的戒备,而他自己则是飞快熟悉起这个时代的文字。

所有人还来不及察觉之时,以五皇子殿下的秋芜殿为中心,一张大网已经不知不觉编织起来,向外铺展开去。许多人或主动或被动,或有意或无意,成为了这张大网之上的棋子,也成为了深居简出的五殿下在皇城之中的耳目和手足。

就连皇帝和几名皇子身边,都多出了楚肆的眼线。只要他早间出门前吩咐一句,晚上这些人的一言一行便会出现在秋芜殿的书房中。

朝露未晞,宫中的青石小道上便早早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。

他身形瘦削,一袭玄色绣金线的外袍随着微风轻轻鼓荡,整个人自浓雾中走来,竟有着说不出的气度。这份气度即便是脸上的面具和若隐若现的伤疤也无法遮掩,反倒更衬出那双点漆般的眸子,和双眸中湛湛的神光。

路上洒扫的宫人连忙行礼避让一旁,换得这位五殿下一个轻轻的点头。

“五殿下还真是勤奋,每日天不亮就去藏书阁里呆着,短则一个时辰,少则大半天,日日不缀。”

“这位大概也只有勤奋可夸了。堂堂皇子居然大字不识,比咱们还不如,便是去了藏书阁又能看懂多少真会装模作样”

“这你可说错了。听说五殿下现在跟随太傅们启蒙,每日又时常往藏书阁去看书,兴许过不了多久就大不一样了。”

楚肆的步伐节奏没有丝毫变化,甩开了身后宫人们的窃窃私语,淡淡腾起的白雾中,他伸手推开了藏书阁的大门。

坐落在皇宫一角的藏书阁幽静隐蔽,本是开国皇帝广纳天下藏书,寄望于后辈潜心学习的地方。

只可惜两百多年过去,这座皇城的主人越来越荒于嬉戏,连万里河山都袖手不管,何况是这一角小小书阁这里自然也就被人冷落下来,就连守阁的太监也松懈了。楚肆初次过来时,阁中的桌椅都断了脚,书柜上也落满了灰尘。

不过楚肆多来几趟之后,藏书阁中却是大变模样。上好的黄花梨木做的桌椅,桌面上文房四宝摆放得整整齐齐。紫毫笔,白鹿纸,松烟墨,澄泥砚,样样皆是珍奇上品。书架上刚刚被晒过的书籍按照特定排列方式排布得井然有序。甚至旁边的偏房里还有小太监随时等候,端茶送水。

楚肆就舒舒服服在桌前坐下来,翻阅着一本本泛黄的古籍,暖风习习自窗外而入,手边茶水未凉便有人殷勤添置,简直是无比舒适的享受。若是再加上一两名绝色婢女在旁研墨,那简直就是让无数书生羡慕不已的“红袖添香”之景了。

远隔半个皇城的御膳房中,掌厨太监不错眼地盯着红炉上的老鸭汤,时不时就要关注一下火候,生恐出现一点瑕疵。

他新收的假子做完了安排的工作,便也跟着帮忙盯起来。嘴上好奇问道“干爹,这好像还没到平日里皇上用膳的时辰,咱们这是给谁做的汤”

掌厨太监眼神不动,一只手摆了摆,五根手指头舒展开“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位。”

“那位不是失势了吗”小太监惊呼一声,又赶紧捂住嘴,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,“看来这些日子流传的消息是真的,那位不声不响又起来了。”

“你知道就好。”掌上太监小心翼翼将熬好的老鸭汤端出来,语气颇有几分泛酸,“你可知道那张进忠自到了那位身边,短短时间已是赚了多少身家都足够在城西买下一栋三进的宅子了。”

小太监立时捧场地倒吸一口凉气。

掌膳太监更是自得,谆谆教诲起来“十年前那场意外你是没见过当时那北元大军还没兵临皇城呢,这资阳城里就已经乱糟糟一片了,那些个文官平日里一个个装模作样的,照样吓得魂不守舍”

“便是那顶顶尊贵的”他伸出手指向皇帝寝宫方向指了指,“那人也是跟无头苍蝇似的打那时起咱家就知道,这宫里的权势都是一场空,还是白花花的银子和自家性命更要紧。”

“而这位五殿下,就是既能给你白花花银子的活财神,也能随时扒出所有把柄要你命的阎王爷。你说是不是该小心伺候着”

“还是干爹有见识。”小太监立刻捧了一句,“咱可得跟着干爹好好琢磨琢磨。”

皇城底下这些宫人的变化自然没有引起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察觉。他们的目光可从来不会放在这些不起眼的宫人内侍身上。有这份时间,他们更愿意去追捧最近资阳城中新出现的时新玩意儿,比如那巴掌大小、光可鉴人的琉璃镜,小小的一块就能卖出千金不止,更别说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奢侈品。这些时兴玩意儿不单在资阳城广受追捧,那幕后的神秘商家甚至还打通了几家大商会的路子,将东西一路卖到了北元都城去。

普通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了,自然没有余力消费,但两国权贵却是非常捧场,成日大把大把的金银撒出去,都流进了幕后之人的口袋里。

有了银子开路,那张隐藏在暗中的大网同样也越结越深。

深藏功与名的五殿下每天的笑容愈发灿烂,让每一个见到他的宫人都能感受到那份好心情。至于那些帮助五殿下打通了资阳城门路的内侍们,也是数着白花花的银子合不拢嘴。当然这其中若是有谁敢搞些小动作,自然也会尝到来自五殿下的雷霆手段。

宫中这些内侍欢喜得像过大年的同时,皇帝在乾元殿中却是大发雷霆。

厚厚的一叠奏折被摔在地上,旁边上好的青瓷杯也砸了个粉碎,一群大臣跪在阶下瑟瑟发抖“陛下息怒”

“息怒你们这么逼迫君上,还要叫朕怎么息怒”皇帝阴沉的脸上不见笑容,手指颤抖指向群臣,顺手又甩了一本奏折,“眹不过是欲立三皇子为太子,尔等竟推三阻四,还拿谶纬之说来牵强附会,试图污蔑未来储君,又该当何罪”

所有人身体匍匐得更低“陛下恕罪臣等纵万死也不敢逼迫君上。”

“只是如今河北道发生雪灾,流民四起,不时便有叛军兴风作浪,实在不是立太子的最佳时机,否则外界流言纷纷,那些流民说不定也会生变”

群臣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,倒也头头是道,有模有样。

皇帝心中却是厌极了他们这副样子。

自他登基以来,整个大魏天下便一直天灾不断,早年他刚刚继位时,还被这些文人唬得不轻,真以为是自己德行不修以至于昊天降怒。

但这二十多年来他却是看明白了,自己修不修德,老天爷都是一个样,天下的灾祸也没有因此发生变化。既然这样,自己为什么要受苦受累做什么明君,不止活得不痛快,一旦天灾降临,还得被这些文人推出去背锅,白白背上骂名

领悟到这个真理的皇帝就此放飞自我,这些年来向着昏君路线一路挺进,过得真是快活无比。

此刻,哪怕群臣苦苦哀求,自以为已经看透了朝臣嘴脸的皇帝,对他们的话依旧是丝毫不放在心上。

在他看来,三皇子文武双全,又乖巧孝顺,真是一等一的储君人选。这些朝臣之所以如此反对,还不是暗藏私心,看不得皇贵妃一家独大,想要扶持其他皇子谋取一个从龙之功

就在皇帝和朝臣争执不下之时,天下形势也在急剧变化。雪灾越来越大,将整座河北道尽数席卷。无数百姓流离失所,在有心之人的汇聚下,甚至掀起了起义的大旗。尽管负责镇压各地叛乱的北焰军及时出动,却有三座郡城被洗掠一空,还有不少残党四处逃散。

一旦涉及到江山和自己的皇帝宝座,皇帝总算稍稍清醒,不再因为立太子之事继续与百官僵持。他连忙责令户部,颁下了赈灾的银子和米粮,只不过经过层层盘剥克扣,最终能到灾民手中的是多少就不得而知了。

皇城之中,距离皇帝寝宫最近的钟粹宫里,宫女内侍们跪了一地,一个个神情惶恐,低头不语。

“陛下真是这么说的,兹事体大,立太子之事容后再议”

皇贵妃方氏斜斜靠在软榻上,一身衣裙描彩绘凤,配上她那张美艳无双的脸,直将整间内殿都照亮起来。但此时这张绝色容颜上却蕴满怒意,四周冰冷的气势让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
身后正给她捏肩的小宫女一个不慎手上一抖,皇贵妃方氏“啊”地痛呼一声,反身一巴掌将小宫女扇到地上“没用的东西,这点小事都做不好”

她语气凌厉,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群连鼓噪喉舌都无法做到的三皇子党。

小宫女结结实实摔到地上,不敢辩解一句,只是不断磕头请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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