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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柿霜糖

筵宴依旧热热闹闹进行着, 推杯换盏,你来我往, 不少人目光迷离, 面上已经染了几分微醺。不知何处而来的黑雾, 如夜色般弥漫了整个甲板, 与流光溢彩的灯火交缠在一起。身在其中的人们却毫无觉察,只是眼神更多了些朦胧醉意。

方重衣静立在高台的屏风旁,淡淡扫过场上浑然未觉的宾客,又默然闭上眼。这种黑雾等同于微量的蒙汗药, 令人陷入短暂的神志模糊,对外界变得迟钝。免得待会儿东令阁的人出手, 引起骚动。

他一只手轻轻搭在屏风上, 静心凝神,侧耳倾听外界一丝一毫动静, 即便满场都是嘈杂与喧闹,他仍然能听见侍者从舱内走出, 停驻在瞭望台的飞鸟拍打翅膀,三楼的琉璃珠帘轻轻错动。

他所在之处是精心选择过的。发动念三千, 需要合三人之力, 阵势也要定点定位排布。所以,一旦发动,他在劫难逃,但刺客也会暴露自己的位置。

对他是赌,对东令阁人同样是赌。

空气中响起机括开启的声音, 清脆,细微至极。风势骤紧,破风声在耳边响起,幽暗的迷雾中有冷光闪现,银丝从四面八方飞来,瞬间编织成一张细密的巨网,将他围聚。

方重衣蓦然睁眼,旋动屏风上的暗格,高台地面瞬间平移开。白衣身影从层层银丝的缝隙间闪身脱离,纵身一跃,跳进密室之中。

银丝锋利如刀,搅碎了帷帽轻纱,裂帛声嘶嘶不绝。转眼间,高台上已空无一人,只剩一地碎纱。

漆黑的暗道里,方重衣拿出火折子,轻车熟路点燃墙壁上的铜灯,暖光如水流淌开来,照亮了昏暗的夹层空间,天花板很低,几乎挨着他的头顶。这艘游船早先就被他改造过,每层楼之间都多了这样的夹层暗道,错综复杂,开启的机关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。

关于念三千杀阵的排布,他同样请教了精通机关之术的行家,细细推算过,当目标站在甲板的高台之上,偌大的游船会有哪几处是刺客落脚的地方,据此提前下好了埋伏。

方重衣顺着右侧的墙壁往前走,旋开机关,头顶的木板即刻平移开,一束灯火照进来,藏在夹缝的绳索也同时间落下。

他手握绳索,借力没几下就爬出去,进了一间储物的仓房。

他整了整衣裳,推开门,三个短袍劲装的侍卫刚好匆匆赶到,对主上躬身行礼。

“世子爷,唐倦已擒获。”

方重衣微微点头,领着侍卫一路上了瞭望台,手撑栏杆纵身跃出,跳到低处的屋檐上。这是一座重檐角楼的顶层,背光面跪着个容长脸的男子,面容阴郁,眉骨有一颗黑痣,被一群侍卫死死扣押着,低着头一声不吭。

方重衣使了个眼神,侍卫们才小心翼翼放开手。此地设下了千机锁,唐倦双手被攒尖顶飞出的银丝反绑,双脚则被屋脊里铁环的缚住,半点不能动弹。

他居高临下审视了片刻,缓缓倾身,嘴角勾起云淡风轻的笑:“可有遗言”

怎知,唐倦的右手猛地挣脱出来,方重衣毫不讶异,掌风叩击他手腕,唐倦袖中飞出的银光偏离方向,顷刻之后,一丛银针落雨般扎进瓦片中。

唐倦见暗器被尽数挡去,袖中又滑出匕首,挥刀刺去,可惜他底牌尽失,单论外家功夫完全不是方重衣的对手,顷刻便被拆招擒住。

这一瞬让在场的侍卫措手不及,回神之后,无一不是冷汗涔涔,刚刚那发暗器若不是被打偏,世子爷眼见就要被刺成筛子。

“狗皇帝身手不错……”唐倦颓然地一笑,目光彻底黯了下去,满脸死气。

方重衣耳力非凡,听到暗器上膛的声音,所以早有防备。他攥住唐倦手腕,饶有兴味打量他血流如注的手指,眼底仍是一如既往的冰冷。唐倦的手本是被银丝反捆着,是自行绞断了三根手指,才得以挣脱出来。

“善机关暗器者多工于巧计、行事奸猾,你倒是很有血性。”

侍卫用铁链将人丝丝入扣地缠起来,唐倦再无动弹的余地,这次他就算断手断脚也逃脱不出。

“处理了。”方重衣随口吩咐完,便起身离开。

他不喜欢看见冰冷的尸体。

十岁那年,刺客突袭,头天还在谈笑风生替他打枣子掏鸟窝的侍卫们,转眼在他面前一个个倒下,众人以命杀出血路,由一个侍卫拼死护他离开,最后带着他狼狈躲进山洞里。

方重衣害怕,一直攥着他胳膊喃喃自语,许久才发现对方的身子已冰凉,只是眼睛还睁着。方重衣看着他,愣怔了很久很久,又不愿合上他的眼,仍然絮絮同他说着话,仿佛对方还活着一样。

他在山洞里瑟缩了一天一夜,那具尸体是挥之不去的恐惧,也是唯一的陪伴。

“我不信,念三千无人可逃脱,你怎么可能——”唐倦沙哑的声音传来。

“想知道”方重衣驻足,却没有回头,眸子里疏淡的笑意如同镜花水月,不达眼底,“待下了黄泉问谢浮风去,他会告诉你,为何自己缺席了。”

唐倦的瞳孔骤然放大,谢浮风是三人当中最为周全谨慎的,他是用毒的圣手,虽瞎了眼睛,其余四感却是常人的百倍千倍,因此对外界一声一响、一丁点气味都异常警觉。怎么可能在他和月平林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,无声无息就被杀了

他像看怪物似的看着眼前孤冷的背影,念三千的阵势缺了谢浮风,自然会出现漏缺的一面,但即便如此仍是威力无边的。想从万千银丝织成的天罗地网中寻找漏洞,全身而退,需要多么敏捷的应变和身法。

唐倦面如死灰,良久,喃喃低语道:“不可能,他绝不会……”

方重衣没有理会,沿着屋檐跃到对面客舱的过道。室内传来急雨般的脚步声,一双劲装侍卫走到他身边。两人面有难色对望了一番,其中一个才拱手回禀道:“世子,月平林他……不知去向。”

他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发火的意思,也没有半分意外。他知道月平林不是这么容易中招的人,所以连陷阱都没有设下,只是命人在埋伏处洒了些松葵香。人对这种香料不甚敏感,却是裳凤蝶最爱追逐的对象。他早先便命人将蝴蝶放了出去。

天色已经浓如泼墨,游船之上,或明或暗的灯火连成一片,如瑰丽灿然的宝石。夜晚视野本就不佳,方重衣这样的眼睛更是什么也看不清,干脆闭目休息。

一位须发白眉、满面皱纹的老者从身后无声走来,半眯着眼遥望停在右舷处的蝴蝶,蝶翼在夜色中闪着荧光,分外明显。

“世子,月平林在右舷下的暗道里。”他的呼吸声苍老而沉重,像漏了气的风箱。

方重衣缓缓睁眼,淡声道:“翊先生来了。”

这些暗道都是他们之前精心设计过的,月平林既然能藏身进去,想必唐倦早一步对这艘船有所洞悉,并做了手脚。

翊先生半跪于地,叩击地面单数顺次的木板,倾听声音,又翻开其中一块,轻扯里边的铁线。

比之前绷紧了几分。

“唐倦反应倒是机敏,短短半日便摸透了这船上的关节,还反客为主,布置了埋伏,不愧是门下最一流的暗器高手……”

方重衣微微沉吟,沿着过道,往甲板右舷的方向慢慢行去,在过道尽头停下来。

他视力虽不好,却隐隐能看到右舷附近覆盖了一片零星散碎的阴影,轻盈地停留在甲板上,怎么也不愿离开,分明是裳凤蝶了。

“月平林一直留在暗道里,似乎没有逃跑的意思……”翊先生浑浊的双眼盯着那片蝴蝶出神,眉头不自觉皱起,“这三人一向深谋远虑,配合无间,唐倦谢浮风虽已身死,但隐患仍在,世子要当心是请君入瓮之计。”

他点头,平静道:“唐倦留下的埋伏,还要劳烦翊先生拆解。”

“世子爷请放心。”昏沉夜色中,老者幽幽地笑了,随着齿轮机括声滴答答响起,蹒跚的身形遁入过道底下,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。

方重衣越过栏杆,跳到对面的屋檐上,又顺次往下跃去,如云似雪的衣袍在夜色中翻飞,敏捷的身影随即落在一楼开阔的甲板上。

他旋动栏杆顶部的莲花柱头,地面随即平移开,露出一道入口。明亮灯火下,通往暗室的道路显得黑黝黝的,深不见底。

方重衣沿着楼梯,一步步向下,沉着的脚步声在空旷幽静的暗道内盘旋回荡。

他取了火折,点燃墙壁上的铜灯,暖黄色的灯火缓缓铺开,如水流泻,照亮一丈之外的浅黄衫身影。

这短短一丈的距离,不知埋伏了多少机关暗器,藏了多少杀机。方重衣默然静立在原地,目光微凝,打量不远处的人。

——月平林是个面容清秀、三十来岁的男子,双颊苍白,一动不动地站在前方,地上拖出一道狭长的影子。他呼吸平缓,姿态也是放松的,没有丝毫的杀意和攻击性。

“谢浮风死得不明不白,这一点我的确很好奇。”月平林望着他,目光平和,声音也是平淡至极。

方重衣没说话,灰淡的眸子慢慢变得幽深。等翊先生将埋伏一一拆解,便是他取对手性命之时。月平林明知他在等待这个时机,却还是不慌不忙在这闲聊,手里究竟还握着什么底牌

他心头蒙上一片阴翳,有一种陌生的情绪郁积在胸口。

是不安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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